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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3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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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天下午的自習課上, 炮叔走進教室, 直接點名,“容朗,上來。”

容朗正在做數學習題, 一擡頭看見炮叔臉色不善,心裏打鼓,強作鎮靜走上講臺。

炮叔冷笑著扔給他一本周記,“給大家朗誦一下你這周的周記!”

容朗頓時直冒冷汗。他先心虛地朝李唯安看一眼,只見她一臉好奇, 他看向炮叔,哀求道,“金老師,我……我錯了。我保證以後……”

炮叔怒喝, “你不念?那我請別的同學念!”

“別——我……我念。”容朗只好吞吞吐吐念, 念到關鍵處, 他滿臉通紅,“我想和……”

炮叔目光中充滿威脅,容朗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,硬著頭皮念道:“我想和……”他咳嗽一聲,“嗯……和她在星光下……呃……建設文明社會……傳遞社會正能量……”

全班先是目瞪口呆,繼而哄堂大笑, 容朗那幫損友怪叫拍桌, 張馨然、小文幾個女生紅著臉回頭看李唯安。

容朗沒念出來要和誰一起弘揚正能量, 但是他暗戀李唯安成狂, 無人不知。

李唯安起先見到所有人都在笑,也跟著微笑。可是看到大家各懷心思看她,立即又察覺事情不對,她無法判斷到底出了什麽事,求助般看向容朗。

“安靜!”炮叔大喝一聲,狠狠瞪向臺下,全班噤若寒蟬,“容朗,我一直以為你是好孩子啊!你這辦的叫什麽事?有辱斯文!”

李唯安這才後知後覺,容朗不知怎麽惹惱了金老師,貌似要大禍臨頭,仿佛還和她有關。

她震驚地站起來,困惑地看向講臺。

容朗趕快給她比個“我沒事”的手勢。

炮叔一看,都這時候了容朗還不忘給人家女孩子眉目傳情,更是怒不可遏,他壓住氣安撫“受害者”李唯安,“沒你事。坐下吧。”然後拽住容朗往教室外走,“走!去唐老師辦公室!”

到了老唐辦公室,炮叔把容朗的周記給他看,“你看看這孩子都寫了什麽?啊?”

老唐一看,先問,“金老師,你沒在班上說是寫給李唯安的吧?”

“沒!人家老老實實一個女孩子,招他惹他了?啊?”

老唐看容朗,容朗垂著眼不吭聲。

老唐問他,“你有多喜歡李唯安?”

容朗想了想,“道阻且長,百折不回。”

炮叔一聽,臉都氣白了,拍著桌子說,“人家李唯安已經被劍橋大學提前錄取了,回國是想在上大學前學習祖國文化,你——你到時候追到劍橋去麽?”

容朗第一次聽到這消息,微微震驚,但更多的是驕傲和開心,李唯安就是天才啊!她就應該上劍橋啊!有什麽不對麽?

炮叔和老唐看他臉上還泛著笑,都呆住了,容朗又朝他們扔個二踢腳炮仗,“所愛隔山海,山海亦可平。我努努力,就算考不上劍橋,還不能到英國其他大學麽?英國大學那麽多。”

炮叔幾乎要捶胸頓足,“容朗啊,你從前不是這樣的呀。你淘氣歸淘氣,總歸是個好孩子……怎麽現在……?接二連三搞事情!唉……行了,我不跟你說,明天叫你家長來。唐老師,把他跟李唯安調開吧。”

容朗這才慌了。

老唐從口袋裏摸出香煙,滿桌子亂翻找打火機,“這個不忙,咱們先觀察著,期末考試之後再說。”

他擡頭警告性地看一眼一臉喜色的容朗,又跟炮叔說,“我主要是為李唯安著想。這時候調開他們,女孩子臉皮薄,會尷尬。”

炮叔這時有點後悔,“唉,我給這小子氣糊塗了。”說著又惡狠狠瞪容朗。

老唐把炮叔哄走後,讓容朗坐在他辦公桌一側,“先寫一千字檢查。”

容朗兩周前才寫了兩篇檢查,輕車熟路一揮而就。

他寫完了,老唐隨便看兩眼,問:“你寫這篇周記的時候,想沒想過,如果別人看到,會讓李唯安尷尬,難堪?會有人用古怪目光看她,笑她?”

容朗楞住,想起剛才李唯安在全班的哄笑中被圍觀依舊懵懵懂懂的樣子。

她在人群中站著都不自在,更別說成為焦點。運動會時拿了冠軍領獎都如芒刺在背,何況是被人用幸災樂禍的目光看著?

老唐終於點燃他捏在手裏的那支煙,“容朗啊,我不知道你理解的‘喜歡’是什麽樣的。不過,我見過的‘喜歡’也包括克制,忍耐,等待,必要的時候還要沈默。”

老唐把那份檢查還給他,“回教室吧,明天叫你家長來。”

放學後容朗跟李唯安道歉,她終於弄明白了“傳遞正能量”是在暗示什麽,倒沒生氣,只是好奇,“這算是一種‘丟人’的事麽?我覺得挺好的呀。”說著她擡頭看看天空,在B市這種人口密集的城市,即使是晴朗的冬夜也難以看到星光。

容朗懸著的心這才放下,“暑假我們去東島吧,那裏能看到星星。”

李唯安微笑點頭。

容朗回到家,一直憋到第二天早上,才趕在老爸剛走老媽還沒上班的時候宣布了老唐要見家長的消息。

他媽媽正在化妝,拿著口紅發楞,“還沒期末考呢……提前開家長會了?”然後看到兒子一臉羞愧,這才反應過來,這是被叫家長了。生平第一次。

問清原委之後,他媽媽嘆氣,先問“你跟人家小姑娘道歉了沒?”又說,“這要是讓你爸知道,咱家那條用了十幾年的雞毛撣子怕是保不住了。”

接著,他媽媽難免對兒子暗戀的女孩好奇,“長什麽樣啊?學習怎麽樣啊?家裏幹什麽的?什麽時候請人家來咱們家玩啊!”

容朗記不清是怎麽跟他媽說的,反正,那個時候在他心裏,李唯安是全世界最棒的女孩,或者說,他眼裏的女孩,就她一個,別的,不過是女同學,女同類。

遇到李唯安那一瞬間,他突然開了竅,從此體會到了從小學時向他示好的那些女同學是什麽心情。

當年,他媽媽去學校見了唐老師和金老師後,容朗沒敢問兩位老師都跟她說了什麽,只記得第二天早飯時,他爹黑著個臉坐在餐桌上。

容朗裝得若無其事,心裏砰砰打鼓。

他爹吃飯一向快,吃完站起來,什麽都沒說,指指他,走了。

還好,不知道是自己運氣好,還是李唯安那套押題的程序真的神奇,那次期末考試容朗超常發揮,竟然考進了年級前一百,排名五十七。

他老爸看了成績單冷笑,“你這頓打,算是暫且記下了。”

他老媽夾菜給老爸,“別嚇他了!唐老師都說了,多鼓勵他。大禹治水,堵不如疏,他喜歡人家,知道成績不好人家女孩子看不起他,自己想努力比我們給他請十個家教還管用呢。”

他老爸“嗯”一聲,又瞪他,“你給我老實點。人家小姑娘父母不在身邊,你別欺負她。”

容朗小聲說,“我喜歡她還來不及呢,為什麽要欺負她!”

他爹瞪眼睛,“臭小子!”

他媽怒道,“你們倆還吃不吃飯了?”

飯後,老媽叫容朗到廚房幫她切水果時問,“你跟李唯安說你喜歡她了?”

“說了。”

“啊?那她怎麽說?”

容朗本想說,她說“嗯。”再一想,這除了他誰能理解呢?於是臉上含笑,不接話茬。

媽媽旁敲側擊又問了半天,容朗突然意識到他爹說的“欺負”是指什麽了。

想起和李唯安在一起的情形,容朗臉都紅了,嗔怪道,“我知道!我懂!你們怎麽回事?這是隱私懂不懂?”

媽媽連說,“那就好。那我們就放心了。”

但顯然是不放心的。

第二天容朗回到家,發現他書桌上放了幾本書。

一本《格雷解剖學》,還有幾本青春期性教育的書。

其中有一本叫《第一次的愛》的英文書,圖文並茂,書最後還附了折頁。容朗打開一看,差點沒笑噴出來,趕快把房門鎖上。

折頁上全是一對一對三頭身海豹臉的Q版娃娃,在用各種姿勢……呃,打架。

他猜他爸媽買這書的時候可能沒看到這張“內有乾坤”的折頁。

忽然,他轉念一想,他們為什麽特意買一本英文的?

聯想到他爹昨天特意強調的“人家父母不在身邊”“你別欺負她”的話,容朗臉一下燙了。

他猶豫再三,再去找李唯安的時候還是帶上了這本書。

傳達室那位老奶奶早就認識他了,放他進去時還問了問他這次考得怎麽樣。

容朗來到李唯安家,沒想到她已經有了一位客人。

那是位二十六七歲的年輕女郎,穿著氣質和之前來校醫室看李唯安那位女士極為相似。

那女郎有些意外地看看李唯安,“我沒想到你請了朋友。”

容朗這才註意到,書桌上放了一盒蛋糕,還沒打開,“今天是你生日?”

“嗯。”李唯安請他坐下,介紹那位女郎,“這是馨寧姐。她是……”她斟酌一下,“我父親的情人和私人助理。”

容朗有些震驚,馨寧姐倒像是習以為常,對他笑笑,“你是唯安的男朋友?”

容朗臉紅,慌忙看向李唯安,只見她平靜地肯定道,“嗯。他叫容朗。容易的容,晴朗的朗。”她念“容”字的時候努力咬字,可聽起來還是像“wrong”。

馨寧和他握握手,對李唯安眨眨眼,對他笑道,“我還有事,你陪唯安慶祝生日。”

馨寧走後,容朗先是為自己得到了李唯安的官方認證開心,轉眼又為她感到難過:她生日的時候無人幫她慶祝,只有身份尷尬的馨寧。

他想了想,有點自責說,“我怎麽一直忘了問你什麽時候生日。”

李唯安打開蛋糕盒,“沒關系。反正我也沒打算慶祝。”

話雖如此,容朗為她點燃蠟燭讓她許願時,李唯安閉上眼睛,微蹙著眉心,顯然是在認認真真地許下願望。

容朗有點遺憾,“對不起,沒給你準備禮物。”

李唯安無所謂,“你包裏有什麽,隨便給我一樣就行。”

容朗立刻想起包裏那本有海豹寶寶打架插圖的書,兩耳瞬間通紅。

李唯安疑惑地挑高右眉,抓起容朗的背包往桌上一抖,在他大叫的時候已經撿起了那本書。

她面無表情翻看了一會兒,再擡眼看看容朗,笑了。

他無地自容,勉強解釋,“是我爸媽買的。鬼知道老唐和炮叔跟我媽說了什麽!除了這個還有格雷氏解剖學……”

她托著腮笑,打斷他,“餵,你什麽時候過十六歲生日?”

“四月十八。”容朗說完,看到李唯安一雙眼睛亮晶晶的,罕見地對他露出暧昧又促狹的笑容,心猛地亂跳幾下,有點羞窘地笑問,“幹什麽?”

李唯安歪頭打量他,“你還沒到合法年齡呢……倒知道未雨綢繆啊。”

容朗強忍羞澀,不甘示弱學著李唯安那副要笑不笑的樣子反問,“那等我到了合法年齡呢?你要對我做什麽?”

她站起來,把那本書放進書櫃,“到了再說。你現在還是少年兒童呢!我可不想犯罪。”

她這麽說的時候和不久前說“他是我男朋友”時一樣平靜,氣得容朗又想笑又想抓住她狠狠打一頓。

他跳起來,抓住她,當然沒舍得像和姚銳那幫損友鬧時那樣打上幾拳,小雞啄米一樣親親她臉頰。

那天下午她教他玩滑板,告訴他長板、短板、小魚板、I型板、雙翹板的區別和玩法,什麽叫oli豚跳,怎麽加速,怎麽急停。

她踩著那塊長板示範,把那塊神奈川大浪滑板給容朗用,指揮他在院子空地上繞著幾塊磚頭轉彎,加速,再把磚頭加高,練豚跳。

之前,不管李唯安是教他跳舞還是做幾何題,容朗都覺得“李唯安說得對”“李唯安的方法好聰明”,可是這一次,他發現她的方法對他完全不適用。

她告訴他,起跳之前估計好坡度、高度、距離,再心算自己的速度,起跳點,滑到那裏時果斷跳起就行了,可是,容朗失敗兩次後發現,好像用不著想那麽多,順勢而來就行,想得多了,還沒起跳就已經錯過了時機。

李唯安不能理解,倒是對容朗說的“順勢而為”很向往。她順勢而為了幾次,摔得完全不像個高手。

兩人玩到天黑,饑腸轆轆跑回家。

李唯安煮了兩包面充饑。

容朗看她煮面、打蛋、熄火、出鍋的動作無比熟練,可見她說過的“我可以照顧自己”並非虛言。

她把面盛在天青色的瓷碗裏,又拈了幾片西芹葉放在上面做點綴,翠綠葉子配著金黃蛋黃、粉紅火腿和銀絲般的面,好看極了。

臨走前,容朗找了張綠色的紙,折成一個心形的卡片給李唯安。

李唯安接過卡笑,“蛋糕、壽面都吃完了才送我生日卡?”

容朗高深莫測搖頭,“你打開看看。”

她打開一看,咬著唇笑了,問他,“這什麽意思?”

容朗一本正經,“看不懂麽?這是通行證!Green Pass啊!我到合法年齡那天你就能用了!”

她哈哈一笑,隔著桌子探過身在他臉龐啾一下,“謝謝!不錯的生日禮物。”

她把那張卡夾在《第一次的愛》裏,鄭重其事說,“我會提前做好功課的。你不要擔心。”

容朗掩面而笑,不知道李唯安究竟是在開玩笑,還是真的會認真研究那本書的內容,沒準再編個程序什麽的。

唉……

一晃十幾年過去。

她再沒陪他過生日。他也不知道今年她過生日時誰陪在她身旁,她是不是吃了蛋糕和壽面。

容朗走到自己書架前,從最上面那層找到那本《格雷解剖學》,翻開。

那張淺綠色A4紙折成的心形卡片靜靜躺在書裏,和任何被夾在書中的樹葉標本一樣,經過長時間的氧化微微泛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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